巷裡的夕陽

當餘暉緩緩撒在街道上，遠處的落日正在下降。

廚房的媳婦正在準備著晚餐，雜貨店的奶奶正打著盹。突然她感覺有人戳著自己的手臂，睜開眼一瞧，是一位戴著棒球帽、穿著汗衫的小孩，逆著光，看不清楚臉蛋，但她還是知道他是哪戶人家的孩子。小孩眼睜睜的望著她，她才想到：他要付帳。小孩把皺皺的紙鈔拿給她，她看了看他買了些什麼。「恩…一罐、兩罐、三罐…三罐啤酒，一共八十四塊。」他每天總在這個時候，到店裡買三罐啤酒，應該是幫大人買的。這裡常常有小孩幫大人買酒，早已見怪不怪。接下皺皺的紙鈔，將啤酒裝進紅白塑膠袋，並找零給他，屋裡傳來「媽，吃飯囉！」的呼聲，她便慢慢往裏頭走。


小孩往夕陽跑去，他的家在街的盡頭。啤酒在袋裡碰撞著，匡匡作響，跑了一段他才想起父親曾叮嚀他「這樣啤酒打開會有很多泡沫啦！」便慢下腳步。一回到家，把零錢放進固定位置，他便往廚房走去，把啤酒冰進冰箱後，添了碗飯，挟了些菜，隨即跑向客廳往電視前面一坐，電視裡正播著新聞。

雜貨店裡的奶奶吃完晚飯，習慣在店門口坐坐，而隔壁鄰居三五個老太太，也會搬出板凳，一同閒話家常。

「唉唷，我家媳婦今天又煮了大魚大肉，一點也不體恤我老人家不能吃得太油膩阿。」陳老太太的這段話，是抱怨，但也帶了幾分炫耀。

「你可好了！我家兒子到現在都還沒娶老婆，真不知道將來該怎麼辦！妳有媳婦煮大魚大肉，我家還都是我下廚呢！」隔壁的李老太太搖了搖扇子，慢條斯理的說著。對面的吳太太找到機會，開始每天必備話題-抱怨媳婦：「阿呀，有媳婦哪裡好！好吃懶作有喜歡向兒子抱怨，我這個老太太又怎麼怎麼欺負她。明明是胡縐一堆，沒想到兒子也買帳，真的是唷，少活幾年都是被她氣的囉。」這麼你一來我一語，雜貨店奶奶倒也插不上什麼話。她媳婦對她很好，兒子也很照顧她，生意也不錯，她真不知道該如何插上話，因此只有默默聽著。

小孩吃完晚飯，關了電視。「餐桌上的飯菜先不用收，等媽媽回來再弄就好。」她想起媽媽的話，便回到自己的房間，從書包裡拿出新買的小叮噹，然後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。

爸爸死了。

「阿，越說越氣，不說啦！我差不多該回去了。對了，我要幫我家那口子買罐啤酒。」聊了一陣，吳太太終於終止話題，她走進雜貨店，拿了罐啤酒。

「說到啤酒，巷尾的老李他兒子，還真是勤奮，每天都來幫爸爸買啤酒呢。」雜貨店的奶奶好不容易找到插畫的機會，不過才剛說完，陳太太便睜大眼睛看著她，然後以高八度的聲音說道「阿唷~你不知道嗎？老李前幾個星期前就死啦！在工廠發生了意外，送醫不治。妳們都不知道嗎？」其他人便開始議論紛紛「死了？那還買酒？該不會是他老婆開始酗酒吧？看起來那麼乖巧的女人，沒想到啊…」、「會不會是她兒子自己要喝的啊？」、「唉唷，男人死了家裡就亂糟糟的…」

這麼妳一來我一往，所有的可能性都在這群老太太的言論裡被提上一遍。雜貨店的奶奶看著一群女人七嘴八舌，心理只是想著「這樣啊…爸爸過世啦。下次他來，多送他一條巧克力吧！」

晚風吹進巷內，老奶奶湧上一些睡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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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刊登於越境文學《小事過多》專欄 (2011/1/8)